狸花白

北极圈常驻咸鱼

幻舟(下)

高文X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知道自己会输。

高文手里拿着一枚白骑士,一手撑着下巴侧着脑袋沉思,湖水绿色的眼睛看着棋盘上的黑棋和白棋。兰斯洛特熟悉这个情景,清晨海面上的阳光温暖和煦,浅金色的光束落在风里,落在潮湿的水汽里,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回到了卡美洛,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年轻的白骑士坐在阳光里,一手撑着下巴在棋盘前举棋不定。

高文将棋子向前推了一格,白骑士从白格落到黑格,与兰斯洛特落在白格里的黑骑士斜角相对。

一如当年,王的白骑士与叛出的黑骑士短兵相接。

“兰斯洛特卿?”

兰斯洛特在高文的声音里抬起头,他看到那双迎着朝阳的眼眸。年轻的白骑士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阳光映在他浅色的虹膜上,呈现出一种介乎蓝与绿之间的颜色,像日光下的琉璃,和湖水。

“该你了,兰斯洛特卿。”高文的声音温雅有礼,不列颠的白骑士一向温文尔雅,对待每个人都谦逊有礼,即使是对待敌人。

但兰斯洛特知道那只是洛特的小王子在良好的教养下形成的客气有礼,卡美洛城最温雅的美少年骨子里骄傲如同太阳,囿于礼节循规蹈矩的同时情绪饱满热烈如同日光。他向来谦和有礼、风度翩翩,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永远不加掩饰,他见过这双眼睛里的得意和狡黠,也见过这双眼睛里燃烧起的怒火。他记得高文将他的手甲扔到他面前时从头盔的缝隙里露出的眼睛,良好的宫廷礼节教养让白骑士依然没有说出过激的言辞,而头盔后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有燃烧的落日,年轻骑士的声音依然遵循着一贯的礼节,沉稳清晰。足以穿透过战场刀剑交锋的铮鸣,和呐喊和厮杀声,传到兰斯洛特的耳朵里。

“我,高文,不列颠的白骑士,以我所有的荣光起誓,自今日起,与湖上的兰斯洛特势不两立。”

兰斯洛特的目光落到棋盘上,落在白格里的黑骑士同落在黑格里的白骑士在棋盘上对峙,黑白分明的色彩对比让他有些想错开视线。他记得这场对峙的后果,永生难忘。一黑一白,一生一死。白骑士立在死亡的黑色棋格里,被阴影覆盖了光芒,被黑暗蚕食了生命,而背叛的、不忠的、不义的黑骑士,停留在了纯白的修道院,度过了苍白而又漫长的余生。

兰斯洛特的手落在黑骑士上,想要将那枚棋子从白色的格子里移开。

但他停下了,他很快意识到高文想要舍弃这枚白骑士,以保全白棋中的皇后。他想起来这是高文惯用的策略,年轻的白骑士在棋盘上一如在战场上的五月雄鹰,攻势迅猛,锋芒极盛,必要时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认为该舍弃的,保全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包括身为白骑士的自己。

就像剑栏之战前夕,即将坠落的五月雄鹰舍弃了怨恨和骄傲,写下了那封和解的信件。

“圆桌骑士高文是自取灭亡,与您无涉,一切遭遇均由我自己负责。但有一事相托,在您返回此地时能路过我的坟墓,为我的灵魂祈祷。”

“高文。”兰斯洛特松开了那枚黑骑士。

“我认输,高文卿。”兰斯洛特在高文作出回应之前伸出手付乱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这一局是你赢了。”

高文眨了眨眼睛,看着被打乱的棋盘上的棋子,笑了起来。

“白帆对于特里斯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以为高文会拒绝他突然的认输,因此打乱了棋盘,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五月雄鹰的怒气。但高文没有生气,甚至对方才的棋局只字未提。

年轻的金发骑士微笑着挑起了另外的话题,他看出自己不想继续这盘棋局,也许他还猜到了原因,不列颠的骑士之花一向善解人意,出于一贯的礼节也从不会点破别人不想宣之于口的心思。

“我错过了特里斯坦的结局,”高文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便自己先开了口,“但你知道。”

是的,兰斯洛特想,他知道。红发的年轻骑士最后都没有看到康沃尔的海岸边为他挂出的白色船帆,金发的白鸟最终也没能落到他的肩头。

“我承认白鸟是个很好的形容,飞往阿瓦隆的白鸟,这个说法确实很美。特里斯坦最后没有等到他的那只白鸟是吗?那他现在等到了吗?”

“也许。”兰斯洛特说,他想起贝狄威尔刚才的话,“或许不是原先的那一只白鸟,但……”

但会有人为他挂出一块白帆。

“我也错过了你的结局。”高文抬起了眼睛,年轻骑士的睫毛很长,同他的发色一样是阳光一样的浅金色,兰斯洛特想起他从前帮高文处理额头上的伤口时高文不肯闭上眼睛,过长的睫毛不安分的上下颤着,扫着他的手心。“你去过多佛,去看过我的墓碑。”

“是的。”兰斯洛特说,“这都是由于我的过错。”他深吸了一口气,错开了与高文对视的目光。

“是的,”高文重复着他的话,“兰斯洛特,你背叛了我们的王,这是你的过错。”

兰斯洛特垂下眼睛,看着被自己打乱的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散落倾倒,就像多年前兵荒马乱的战场,圣剑阿隆戴特上沾染了曾经同伴的鲜血,叛出的黑骑士引发了导致永恒之王落幕的战争。

“你的剑上染了我兄弟的血,加雷斯、加荷里斯、阿格规文,这是你的罪。”

“你没能拯救我们的王。”

“我没能拯救王,”兰斯洛特想起那封信件里的恳求,“我有负所托,有负王的信任。”他陈述着自己的罪孽,如同剑栏之战落幕后的每一个日夜里他试图去做的那样,那时候他所背叛的王已经去往了永恒的理想乡,他愧对的同伴已经死在他的剑下,他的旧友和故人们也都在战场上燃烧尽了自己的生命,他们早已听不到他的忏悔,他的告解无人倾听。

兰斯洛特组织着语言,常年的修士生涯使他习惯于沉默,习惯于用长久的静默代替语言,他没有机会向他愧对的人们忏悔,也没有资格请求他们的宽恕,与他们和解,因此他也不希望通过倾诉和告解从另外的什么人那里得到救赎。而此刻,他愧对的旧友,昔日的同伴,曾与他并肩而战,最终死于他手的太阳骑士就坐在他的对面,他终于有机会告解自己的罪行,忏悔自己的背叛,但在他尝试着开口时,匮乏的词汇梗在他的喉咙里。

“高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像锈蚀的长剑。沾染了鲜血的长剑和盔甲会在过长的岁月中锈迹斑斑,但圣剑不会,沾染了圆桌骑士的血的阿隆戴特和给高文留下致命伤的圣剑在剑栏之战后的很多年里锋芒如初,代替圣剑在岁月中锈蚀的那把剑在兰斯洛特的身体里,那是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他已经忘记了湖上骑士的模样。

“高文。”他重复着这个名字,五月烈日下的雄鹰,卡美洛城里最耀眼的日光,那个人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一如当年一样,一样的温雅有礼,饱满鲜活,耀眼如同太阳,他依然停留在最辉煌的时候,无论是容貌还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这真好,他想,着就是高文该有的样子。他沉默下来,放弃了用匮乏的词汇剖陈自己的罪孽,他等待着高文开口,或许高文会痛斥他的不忠,会谴责他的背叛,也或许高文会将他的手套扔到棋盘上,再次与他决斗。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愿意接受。

“我也没有。”

兰斯洛特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高文。高文侧着头看向Prydwen的船头飘扬的赤龙旗帜,阳光落在他额前浅金色的头发上,落在他湖水一般的眼睛里。

“我也没有。”高文在兰斯洛特的注视下转过头,看着他,“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否认,我们都没能拯救王。我知道你在期望着什么,兰斯洛特,但很遗憾,我不会那样做。”

“应该被裁决的,是不成熟的、没有原谅你的我。”

“不,”兰斯洛特下意识的说,“不是这样。”

“我确实怨恨过你,兰斯洛特,就像你怨恨你自己一样。但如你所见,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那些属于圆桌骑士们的故事在多年后演绎成了不同的版本传奇,每个版本里他们的故事都终结在剑栏之丘,被描绘成一个时代的落幕。

高文站起身,“而现在我们要去弥补我们的过错,去阿瓦隆迎回我们的王。”他越过兵荒马乱的棋盘,对兰斯洛特伸出手。

兰斯洛特怔了一下,跟着高文站起了身,握住了高文伸出的那只手。

然后高文慢慢俯下了身,亲吻了他的手背。

就像他们在卡美洛的初见那样,年轻的金发骑士误认为他是女性,称他为美丽的姑娘,赠与他一枝鸢尾,优雅有礼的亲吻他的手背。

“我们重新开始,兰斯。”

 

 

 

 

Prydwen是泳装小莫的冲浪板,传说里亚瑟王乘坐的驶向阿瓦隆的幻舟。

国际象棋里的knight骑士通常被我们称为马,黑白双方各有两个,和象棋一样,国际象棋里也经常有把马作为弃子设陷阱或者与别的棋配合的用法。

《亚瑟王之死》里高文死前写给兰斯洛特一封信,在信里请求兰斯洛特带领麾下骑士去剑栏支援亚瑟王,并在信里说“鄙人高文,圆桌骑士的成员,在此自取灭亡,与您无涉,一切遭遇均由我自己负责;但有一事相托,我求您将来返回此地,看看我的坟墓,为我的灵魂祈祷几句。”在信的末尾又提了一次要兰斯洛特来自己的坟墓前看望。另外《亚瑟王之死》里兰斯洛特可以说是美颜盛世,并且,穿过女装。

特里斯坦的白帆的传说里他所等待的那位伊索尔德是金发。

高文“温雅美少年”的说法出自丁尼生的《国王叙事诗》,“他就是高文,正值年少,意气风发,似五月的花朵,人们称他为温雅的美少年。”这一版里面的高文真是特别可爱,彬彬有礼的同时也十分率性耿直。

其实刚看到海军骑士礼装的时候以为是圆桌四傻在说相声,等看到多佛海峡就感觉这礼装里有刀啊,再看他们的对话就觉得有莫名的虐心感,不只是高文和老兰,小贝和特里斯坦的也是,在充斥着战火和鲜血的故事落幕后,久别重逢的圆桌骑士还能一如从前的并肩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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